七月流火,九月授衣,难耐的酷暑只剩一个尾巴。天边的夕阳将落未落,傍晚的风已经染了凉意。
京郊,官驿。
风越发紧了,园子里半黄不绿的竹叶被吹得窸窣作响。
毫无雅趣,只吵得人脑仁生疼。
“夫人,该起身了。晌午后您一直躺着,小心走了困晚上睡不着。”
丫鬟珊瑚隔着帘帐,温声提醒着屋内的人。
“知道了。”
沈兰宜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闷闷的,像是仍旧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珊瑚又在外候了一会儿,本想再唤自家夫人起床,犹豫片刻,还是打消了这一念头。
她家姑爷青年才俊,却外放到那流放的地界做了好几年官,今年擢选,好不容易有了新任命,得以重新回到京城。夫人也跟着他连赶了数月的路回京,风尘仆仆,如今正是累的时候,多休息休息也无妨。
屋内,沈兰宜的状况却不太妙。
她双目紧阖,浑身上下都是紧绷的,背脊因抵御疼痛而过度用力,蜷得有点像个虾米。
风吹竹叶的声音窸窸窣窣,像火苗在熊熊燃烧;枯弱的竹杆被风刮倒怦然作响,像被火烧断的房梁,不断爆裂砸到地上。
实在太像馥香楼的那场火了。
沈兰宜拿被子蒙住头,竭力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想自己置身火海的那一日。
可无孔不入的风声还是钻进了她的耳廓,带动火燎过四肢百骸的痛,染透她的全身。
沈兰宜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好在听清丫鬟珊瑚过于稚气的声音之后,她确定了一件事。
她,沈兰宜,重生了。
然而此时此刻,她并没有像传奇故事里的主人公那般,对自己的重获新生感到欣喜若狂。
她眼前仍旧是满天的火,浑浑噩噩的,只觉世事仿若大梦一场,一幕又一幕。
而先前一幕正如沈兰宜所料。
没在馥香楼恭候太久,她的丈夫、方雪蚕的恩客,带人径直冲了进来,见到屋内支离的惨状,当即就要抬手给她一耳光。
沈兰宜没有躲,她只是在巴掌落下之前,抬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轻声道:“我来的时候,她还没有断气,你不想听听,方姑娘的遗言是什么吗?”
谭清让果然是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