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上那言语里还嫌我如今生意不好,吃她老人家的闲饭呢。你若是借三五两兴许我还拿得出,几十两叫我哪里赚去?你去问问三妹,她或许有。”
扶云作难道:“三妹纵然有,哪里肯借我呢?”
“我有心借你,可我也没有啊。”玲珑捏住剪子剪烛芯,颤动的灯花里睇着她微笑,淡淡的神情,“依我说,还是算了吧,我看你家里不过拿你娘的病做幌子和你套钱。”
“那倒不是的,我娘是真病了。”
玲珑嫌她耳根软,无声地冷笑着,“即便是真病,那把年纪的人了,又病病殃殃拖了这几年,我看是治不好的,何苦往里头砸钱呢?我要是做娘的,从前卖过女儿一回,在她身上赚过一笔,哪里还好意思再回头赚她的?又不是卖去了大户人家做太太小姐,你我这样的女人,赚的哪文钱不是血肉钱?他们真要为你好,还忍心来盘剥你的?既落到这地步,我看还是少做梦的好。”
说不得,这恰是扶云的心头病,她惯来自欺欺人,哄自己爹娘那是没办法,心里还是疼她。不然这日子简直是口油锅,熬不坏人的皮肤,却煎得心肝脾肺没一个不疼的,时不时就有一死了之的念头冒出来。
今夜冷不丁给玲珑揭穿,她有些下不来台似的。这夜里如此静,静得听着玲珑的嗓音,是那么尖利,刀尖子刮心一般。
她那笑僵在脸上,慢慢低下脸去,“我爹娘倒不是姐说的那样。”
玲珑笑乜她一眼,“你只管自己骗自己,反正我是不信。”
扶云痴痴地沉吟着,“我爹娘真不是那样。”
“随你如何替他们辩解,不过我劝你脑子放清醒点,这年头,亲爹亲娘也是靠不住的,你这会想方设法陶腾银子给他们,将来年纪大了,他们未必肯拿出钱来周全你。做人,尤其是咱们女人,手里握得个响才是正经,否则青春还在,算是朵花,青春不在,那就是烂在地里的果子,只有苍蝇蚊子来叮它。他们不过是看你这两年生意好了,有得赚了,才来认你,过二三年你生意慢慢淡了,哼,他们才懒得和你说话呢,不信你就看。”
玲珑越说越感到不耐烦,立起身朝床前走去,作势要睡觉,有赶客的意思。
扶云还在那榻上干坐着,晦暗的灯将一张脸映得蜡黄,光与影不可理喻的交织中,本来颧骨就突高了一点,显得脸颊更凹了,此刻看上去,像一下流失了水份,成了活着的干尸。
她知道玲珑说的是对的,她知道,可就是愿意执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