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喜公公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赫连沛才缓缓地说道:“蒋爱卿在我朝为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明日明日他出了京城,你便去送他一程吧,别叫他去那又潮又湿的地方受苦啦。莫要在京城里,没得叫送行的众卿家担惊受怕。”
喜公公一震,忍不住抬头看了赫连沛一眼,这才躬身道:“奴才遵旨。”
人如飘絮,命如草芥,士族公卿尚且如此,何况寻常百姓?站得不够高,就得足够的聪明,足够的没良心,足够的城府深沉、千机百变。
只是为了能活着。
这一宿梁九霄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个大园子里,就像小时候住的地方,园子在半山腰上,有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到繁盛时候,仿佛把天地都遮盖了似的,园子周围绕着一弯很浅的水,一直缠绵到山下去,从山顶上看,就像是在花海中一条若隐若现的白练。
后山还有瀑布,有小泉,有如水的月色,苍然自巍的山顶。
还有大师兄。
他那这些年来神出鬼没、忙于各种俗事杂物的大师兄笑容浅淡,连眉眼都舒展开来,拎着两坛子竹叶青,自己喝一坛,扔给他一坛,然后告诉他说自己不走了,每年回这小园子里过冬,等桃花都开了,就带着他一起浪迹江湖去。
梁九霄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是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傍晚了。梁九霄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呆呆地看着外面暗下去的天光,好一会,才分辨出时间,还有些诧异,只觉得自己躺下去的时候就是这个时候,怎么一睁眼还是这个时候?
他坐了一会,头也不疼,只是脑子里木木的,有些转不过弯来,于是慢吞吞地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去才醒过来些许,梦里的情景悉在眼前,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一睁眼就忘了大半,想起周子舒在大桃花树下的笑容,怎么都像真的一样,他入了神,竟忍不住自顾自地傻笑起来。
忽然,有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见他醒了,才“呀”了一声,道:“梁大侠,你可总算醒过来了。”
梁九霄回过头去,见是吉祥,便有些不好意思,蹭蹭额角说道:“你瞧瞧,王爷说酒后劲大,我也没往心里去,喝多了丢人现眼来着吧?”
吉祥就笑道:“没干什么,就是喝多了谁叫都叫不起来,要梳洗不,我给您端水去?”
梁九霄忙问:“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