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汉人社会完全隔绝根本不可能,更别说繁华奢靡的江宁了。
在乾隆二十一年之前,清廷规定各地驻防官兵死后必须要回京安葬,家里有孤儿寡母或是老人生计艰难的,也要回京居住。这就是“归旗制度”。
问题是随着驻防日久,很多旗人与京师的联系逐渐松弛,归旗过程也给驻防旗人和沿途地方造成较大的困扰。于是清廷在乾隆二十一年正式颁布驻防兵丁置产留葬例,允许驻防八旗在当地购置产业,病故后就地埋葬,家人也不必回京。
在随后的三十多年里,各地驻防八旗的土著化进程迅速加快。很多旗人家庭都在当地购置产业,买铺子的、买地佃租的,甚至还有和汉人通婚的。现在要让这些人放弃产业,然后抛家舍业的西迁,想想都令人头大。
虽然面临着诸多困难,可绵恩哪会管这些。他告诉庆霖,年底前撤到荆州的旗人家眷不得少于三千。庆霖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遵令。
绵恩走后,庆霖枯坐书房内陷入了长考。他几度想提笔给袁枚写封手札,甚至想亲自去趟小仓山质问对方,最终都放弃了。思量来思量去,庆霖最后无奈的得出一个结论。
满人入关至今已经整整一百五十年,四代君王用尽各种手段,一手以文字治罪束缚人心,一手以优待士绅拉拢人心。而他父亲尹继善和兄长庆桂更是一生潜心儒学,善待结交江南士林的汉人英才,奖扬斯文,引导风流,为朝廷稳定东南费尽了心思。
然而即便如此,这些汉人终究是不甘心!他们潜藏在心底那原本已经几近熄灭的火种,随着北海军在战场上一次次的胜利而复燃。
燎原之火,生于荧荧,怀山之水,漏于涓涓。
不知不觉中,日头西沉,整座江宁城都笼罩在了灰暗阴沉的广袤天穹之下。城内的秦淮河一如既往的楼亭艳灯,水光摇曳,画舫游船往来穿梭;而城外的长江水从浑黄变得黯黑,波涛起伏间,发出令人心悸的拍岸声,轰鸣着向东直奔大海。
将军府的后宅内,此时已到了开饭的时间,庆霖的妻妾子女都到了,却发现一家之主没在。当从管家口中得知,老爷从下午客人走后就一直在书房里,正妻陈氏便让长子鄂素去看看。
鄂素来到花厅外,远远就看到书房里居然黑着灯,顿时有些不高兴,对管家呵斥道:“怎么回事?!”
“大爷,不是我不想,是主子特意吩咐过,不让进去打搅他。”
“那也不能让屋子黑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