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九,陈阿爷出院前,陈东方特地让陈斯军陈斯民放了串五百响的电光鞭炮,大白天的火光四溅热闹非凡,引得万春街的小东西们嗷嗷直叫,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停,一堆人挤进烟雾里捡鞭炮纸,偶尔捡到没炸开的,高兴得直跳。
为了洗去之前的晦气,阿娘带着三个媳妇里里外外拾掇了半天,又把磨糯米饭的老磨盘请出来,逼着陈东海两口子忙活了一整夜,用卤水点了四板豆腐,给亲家送了一板,楼上楼下李奶奶康阿姨家也送到,剩下的虾皮紫菜凉拌豆腐,大汤黄鱼里炖豆腐,再有煎豆腐炸豆腐,整了一台子的豆腐。结果陈阿爷回来一看,台子拍得嗙嗙响,说自己一没坐牢二没断气,好好的吃什么豆腐宴,是不是存心要把他气回医院去。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们都低头垂目不接话,生怕一句话说不好老爷子再来个心梗,谁担得起。
“啪”的一声,陈阿娘手里的筷子拍在了台面上,一辈子也没跟人大声过的阿娘红着眼圈道:“医院不就是牢房?坐牢好歹还有出来的日子呢,医院进去了——”想起陈阿爷心梗后让她胆战心惊魂不附体的那几个钟头,阿娘哽咽起来:“还有老三你们夫妻两个,多吃点豆腐,以后清清白白做人,管好自己。你爸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不看我们老的,也看看他们几个小的,一天到晚搅家惹事,他们将来怎么做人?”
陈东海和钱桂华涨红了脸,瞄一眼儿子女儿侄子侄女,简直想撞死在豆腐上。
陈东来给阿娘舀了一勺子凉拌豆腐:“姆妈,吃饭吧。爸,东海两口子磨了一整夜的黄豆,您就给个面子吃上一口。豆腐好,鱼生火肉生痰青菜豆腐保平安嘛。”
斯好举着小勺子喊:“阿爷,吃豆腐,吃豆腐。”
陈阿爷叹了口气,扯出一个笑容,摸了摸小孙子的头:“小戆徒欸,吃豆腐三个字不能随便说的,记住了啊。”
陈东方笑着接了两句,一家人跟着动起了筷子,这顿豆腐饭终究还是吃完了。西美帮着把碗筷收下楼,又拿起簸箕扫帚去扫鞭炮纸屑,水泥台边阿娘一边洗碗一边抹泪,一旁李奶奶温言细语地在宽慰她,两人都没回避西美。
“东海从小吃的苦多,你们下不去狠手打,宠得很,后来挑新妇的事也由了他,哪里怪得到你和阿爷身上呢。”李奶奶有意无意地看了西美默默扫地的侧影一眼,“我看西美和雪静都挺好嘛。”
阿娘撩起围裙压了压眼角:“早知道他会讨这么个媳妇,还不如不讨,还不如让他下乡去黑龙江,可怜我家东珠,顶替东海去东北的时候才十六岁,她恨死了我们,这么些年写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寄去的东西和钱全退了回来,能回城了也不回来。秀文啊,你不知道我这个心,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