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化站门槛上等阿姐阿哥放学,远远看见斯江骑着脚踏车回来就笑着奔过去,一定要坐在前杠上过把瘾。斯江提醒他不能笑,他最多憋上两分钟就又没心没肺地笑开了,作为大姐,斯江只能再三告诫阿爷去世是件伤心的事,不能也不该这么笑。
葬礼设在胶州路的万国殡仪馆,三间大礼堂价钿太贵,陈东方便定了灵寝室,再通知各路亲友和陈阿爷的单位。阿娘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阿爷的旧通讯录,倒数第一页上三个地址人名,红墨水的电话号码明显是后加上去的。
“东梅、东兰和东珠,无论如何应该回来送送伊拉爷(她们的爸爸)。侬去拍电报打电话,勿要伊拉出一份洋钿,宁总归要到(不用她们出一分钱,人总归要到)。”阿娘手簌簌抖:“下趟吾没了,伊拉用勿着来,是吾对勿起伊拉(下次我死了,她们用不着来,是我对不起她们)。”
陈东方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头晕脑胀,和陈东海一合计,想着钱桂华在工会上班,对红白事颇有经验,便把丧仪这块的事腾出来交给她,请乐队、订花篮印遗像,买骨灰盒寿衣金元宝等各色纸钱,确认豆腐宴的人数、菜单酒水和回礼,宁波老家的亲眷来客有没有要留宿的……林林总总几十样事。
钱桂华因阿爷的死因和上次心梗溶栓有关,被阿娘人前人后哭骂了好几回,心一直吊着,见老公和二伯都没提这事,还委以重任,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忙前忙后,上班都没这般卖力,起早摸黑的忙了两天,钞票像水一样流出去,肉麻(心疼)得结棍,少不了要讨价还价掐头去尾,一时忍不住又给自己寻摸了点“辛苦费”,做贼不免心虚,另行找补,把那办事的公交车票一张张贴得齐齐整整,账单写得清清爽爽,好等办完丧事后公中算账分摊。私下又追着陈东海问他三个姊妹的事,被不耐烦地吼了两句,才悻悻然闭了嘴,幸好顾东文的话颇具威力,陈东海每每轮起手臂都没敢碰她一下。
西美赶回万春街,在客堂间公公的遗像前磕了六个头,又押着斯南磕了三个头。阿娘说陈东来汇回来的一百五十块已经交给了陈东方。陈东方拿出小本子大概算了算,已经用出去了一千三百多块,豆腐宴二十四桌,订的是五十块一桌的标准,付了三百块定金,剩下的倒不急,收了白包记好人情就能拆出来结帐,眼下三兄弟先均摊五百块。西美直接给了陈东方五百块。
“东来是家里的老大,爸妈又帮我们带斯江和斯好,我们理应该多出一点。等公中算好帐,我们摊四,老二老三你们两家各摊三,你们看行不行?”
陈东方和陈东海谦让了几句也就应了。钱桂华在一旁听着很是不以为然,谁知道老大家打的什么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