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消息,说杨伦在南下浙江的船上失足落水,后因惊风,病了一场。后来杨伦亲自上书皇帝,说只是谣传。
对杨伦而言,清田是一鼓作气的事,再二衰,三而竭。
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因病被调回京。但他未必不知道,此次落水是有人刻意谋害,就像邓瑛和杨婉皆深知,鹤居案背后的人,也像何怡贤一样,盯紧了这一本就要到底的《清田策》。杨伦不会对这些人留余地,他的道理是光明正大的,放在司法道上,也绝对说得通。
大明百年,无数年轻干净的文人,像杨伦一样,前赴后继地做着政治清明的虚梦。
可那终究是虚梦。
不挨上那么一刀,钻入泥淖里,如何知道明暗之间的灰浪有多么汹,翻天不过在君父的一念之间。
邓瑛闭上眼睛,这几日他的确有些累,夏日炎热,又少睡眠,陡然松弛下来,眼皮竟沉得厉害。他放下书,抱着胳膊在床上侧躺下来。
天气太热,邓瑛不愿意盖被,甚至还留着窗。
水波的影子清凌凌地印在窗扇上。
邓瑛不自觉地蜷起双腿,裤腿与床上的褥子摩擦,半卷到了膝盖上。脚腕上的陈伤曝露在窗风里,微微有些痛,但他实在困乏,也不想动了。
这一觉是无梦的,醒来的时候,日已西照。
邓瑛低头,见自己的脚腕上松松地裹着一张绢子,他忙坐起身将它摘下来。
丝绸质地,暗绣芙蓉,带着淡淡的女香,一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邓瑛穿鞋刚要下地,便见杨婉端着两碗面狼狈地跑进来,跺下碗后,急忙忙将两只手捏到了耳垂上,“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邓瑛见此,顾不上穿鞋,赤脚走到杨婉身边 ,“我看看。”
杨婉呲着牙道:“没有烫着。”
一边说一边摊开手,“看看,就有点红了。”
说完又低下头看着邓瑛踩在地上的脚,“你就这样踩地上啊?”
“哦……”
邓瑛有些尴尬,“我马上穿上。”
杨婉扶着桌面坐下,“穿好了来吃面。”
她说着弯腰闻了闻汤气,“我还是做这个厉害。”
邓瑛一面穿鞋,一面看她。
她今日穿着掌籍的宫服,也像李鱼一样,绑着大袖,
妆容精致,然而因为伤还没有痊愈,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她见邓瑛看着她,便翻了翻邓瑛的面,“快一点,要坨了。”
邓瑛坐在榻边穿上鞋,在门前的盆架边洗净手,走到桌边坐下,接过杨婉手里的筷子,将面挑起来翻了一圈。底下的葱花被搅了上来,漂在浮着猪油花汤面上,铺面而来一阵清香。
“香吧。”
“香,好久没有吃上了。”
杨婉托着腮看向他,“我不来,你今晚就不吃东西了?”“嗯。”
邓瑛吃着面,鼻腔里诚恳地应了一声,忽又觉得答得不对,忙放下筷子改口道:“不是,我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