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颀长的身子在地面上透出又瘦又长的影子,他于傅怀音面前站立,微微躬身:“傅先生,久仰大名,恭候多时。”这声音沉如古筝低音,带了些嘶哑,似乎嗓子受了什么伤。
这个年代能被称以“先生”之名的女性少之又少,皆是才情卓越与贡献突出之辈。
傅怀音笑了一下:“你称我为‘先生’?好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你应该不是陈哲,敢问尊姓大名?”
男人又微微躬身,道:“陈先生还未到,他交待我先来接傅先生。鄙姓苏,单名一个‘隐’字。‘明月隐高树’的‘隐’。”
傅怀音难得地发起愣来,思绪里有片刻的回转,回转到许多年前,她与那个人尚且年少,她拿了本全唐诗分册的石印本问他:“顾云深,你的名字是不是取自贾岛的诗?‘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依我看,等你成年,不如取‘知隐’为字,正合这首诗,也合你的名。”
顾云深,顾云深。
这个名字在多少个梦里出现,却终究是她握不住的生离死别。
傅怀音缓过神来,又笑了一下:“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苏先生,幸会。”
“傅先生客气。”苏隐再一次躬身,“傅先生,山庄内已备好热茶热饼,请随我来。”
一阵习习之风吹过,灯笼烛火晃了一晃,连同地面的一双影子也晃动起来。
傅怀音伸出手去,红光散落在她手掌上,映出掌间茧子。
苏隐所有神色都隐藏在银色面具之下,傅怀音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为何僵直半天不动,便疑惑地“嗯”了一声。
苏隐似乎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他闲置的手来,握住傅怀音的手掌。
两人皆是一惊。
冰凉与温热的肌肤相贴,却似乎有更为深刻的感受在两人心间流淌,那不是忽见桃源的惊喜,而是又见春来花开的旧识。
傅怀音将手抽回去,叹道:“我的意思是”她顿了一顿,“我的意思是,请把灯笼给我,我不习惯让别人给我提灯引路。”
苏隐那只手悬在空中僵直了好一会儿,缓缓收回去,将灯笼递给傅怀音:“抱抱歉,我”
“无碍。”傅怀音接了灯笼,反客为主走在前头,苏隐随后跟了上去。
一直安静站在一边的黄包车夫望着那对浸着红光逐渐远去的身影,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做了梦,挠挠头,嘀咕几声后赶紧拉起车转头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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