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儿的书房让给他。
大书房的眠鹤熏炉挪到此处。半人高的仙鹤单脚立在那儿,鹤口飘出一阵阵的香,像过去的何二府。差别是人,坐于香雾里的人不再是二叔,而是他。
谢骛清下为西裤,上着白衬衫,仰躺在床上。长途奔波北上,没睡踏实过,躺到她的八步床里,倦意上涌,没等她来,便熟睡了。
何未进了房门,揿灭了灯,怕吵醒他,在八步床下绕了两步,决定去西次间。
她朝外走,房门被一双小手推开。
斯年悄悄自门缝往里瞅,逗笑了她。何未轻手轻脚拉开门,对她向外挥挥手,斯年马上后退两步,穿着小拖鞋,没留神,向后一个趔趄,被何未搂住。
她弯腰下来,轻声问:“来找我啊?”
斯年抿嘴笑,点点头,旋即瞄房门。
何未反手,拉拢那扇门。
“少将军累了?”斯年耳语问她。
“嗯。”她笑。
“我在这里,好吗?”斯年指西次间的卧榻。
何未颔首,牵她的手,一对母女上了卧榻。斯年穿着短袖的棉布小衫和长裤,盘着腿,和同样姿势的何未面对面。她笑,何未也笑。
“他要睡多久?还走吗?今日走吗?我下学回来能见吗?”问题一个追着一个,斯年带着期待,懂事地又说,“急着走的话,没关系的,下次回来再说。”
何未低声道:“不走。”
斯年拉起何未的手,把玩着她的手指头,闷头笑。
“一会儿他醒了,去叫声爸爸。”何未轻声道。
斯年抬头,眼睛盯着她。何未笑着,轻点头,权作应允。
“要惹麻烦,”斯年压制着祈盼,摇头,“不要。”
“叫吧。”何未道。
说完,她又道:“他没听人叫过爸爸,让他听两句。”
斯年终是安心,开心点头。
“少将军来,看我们的?”斯年问。
何未轻声道:“北上,抗日。”
斯年惊讶,小脸上神情几变。长城抗战前,小姑娘对抵抗外敌信心满满,历经那数个月的北平乱局,见到撤下来的部队,挤满医院的伤兵、学生和民兵团的人,她对战争有了更直观的认知。对亲人的爱护,激起了孩童对死亡的恐惧心。
“在……长城吗?”
“不,”她摇头,“出关。”
“小召叔叔说……”斯年犹犹豫豫地轻声道,“他们的兵一次比一次用得多,上次四十万,这次调了一百万人……打红军的十万。”凶险非常。召应升想必磨不过斯年对红区的关心,被磨出了真心话。
当然,这源于何未的教育方式,从不隐瞒。乱世里的孩子,日后须执掌航运的女孩子,须早熟,更须直面实事。她忽然可怜起斯年,面对日后的抗日局面,无人能预估到结果,斯年这一代的孩子究竟要面对什么,她,或谢骛清都不敢断言。
何未沉浸在对未来孩子们的前途思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