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就是两个时辰。
子夜时,大哥回来了。
马蹄铁重重扣在村间土路上,透过门缝,杜巧儿在高举火把的骑兵腰带上看见大哥。
少了只眼睛半脸的血,可她还是能从三颗脑袋里认出哪个是大哥。
她没叫,只是感觉浑身血都冻住了。
晚上还在家喝过酒的屠户刚走出门,被一箭打透脖子钉在门上。
叩门声响起,二哥让家里女人从后院往山下跑,自己从墙上翻下去,边跑边大叫,跑出去四五个呼吸的时间,南边传出一声熟悉的惨叫。
他们刚跑出去,跑在前面的大姐夫说山下也有兵,只好再向村里退,他们要往粮长家跑。
还没跑到粮长家,院墙阴影里闪出个戴铁盔的老兵,抬刀拦在大姐夫面前。
他就像知道有人要往这跑一样,刀抬得不早不晚,大姐夫就像伸着脖子往上撞一般。
二姐夫继续冲上去,跟老旗军扭打到一起,脑袋被按进土里,还是大叫着让她们快跑。
二姐夫很快也被杀死,大姐大着肚子跑不动跌倒在地,跪地求饶,老旗军根本不理,拽着胳膊要拉起来,小弟扑上去,被扎了一刀了事。
大姐挣扎不过,被老旗军踹了一脚,拽着头发向后拖。
杜巧儿的二姐吓疯了,突然叫喊着往山下跑,拦都拦不住。
那一身妆花通袖袍尤其显眼,杜巧儿跟着跑了几步,终归害怕,只得眼看月光下那一抹红从山坡滚落,跌在山下军兵燃起的火光里。
杜巧儿不知该往哪跑,钻进村旁的水渠里打滚,沾了满身污垢,不敢哭也不敢叫,听见脚步靠近就绷紧身子,胸膛里一颗心咚咚地跳。
庄子街上混乱的声音夹杂,有人在房顶踩碎瓦片,有人自屋顶跌落,还有人高喊捉人,有呼声、哭声、笑声、叫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些声音渐渐听了,突然不远处有人低呼:"巧娘?"
一时间让她身上寒毛倒立,不多时那声音又低呼一声:"巧娘?"
杜巧儿畏畏缩缩抬头去看,才松了口气。
那是庄上的邻家哥哥,比她大几岁。
他们小时候常在一起玩耍,总骑着木马让人叫他将军,但后来长大他和父亲学了木匠。
大前年闹旱,他去了宁武关吃粮。
杜巧儿对他的印象淡了,只记得他很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