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以前认识的,仅仅是沈聆笔下的楚兄。
擅长琵琶,见多识广,有礼温和。
而在迈德维茨笔下,这样的楚书铭,更加的具体。
他写:这人居然想学德语,在这么一个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地方。
他写:也许是德国人的命令,他总能获得一点点优待,囚监都不敢对他动手。
他写:Summy讲述的中国,太有意思,太神秘了,如果我能活着,真想和他一起去中国,当然,我希望他能活着。
迈德维茨描述关于楚书铭的句子、用词,欢快又兴奋。
他撰写自传的时候,还没有遭遇出版商的拒绝,更没有受到别人的劝告,字里行间的“中国”“中国人”都随着“Schosummy”这个人,变得格外鲜活,透着美好的憧憬。
钟应顿时理解了弗利斯讲述的过去。
也理解了,老人面对官员们改换楚书铭国籍的劝告,为什么会感到愤怒和失望。
正是因为楚书铭坚持了自己中国人的身份,憎恶日本,才会来到集中营。
正像他坚持了自己犹太人的身份,喜欢奥地利,被抓进集中营一模一样。
即使迈德维茨不确定楚书铭的名字、职业、年龄。
他也确定楚书铭是中国人!
那些活在幸福之中的家伙,却连这一点都想抹杀,带着轻描淡写的语气,想要消除一个人坚定的信念和人格。
写自传时的迈德维茨,还没有经历那些愤怒。
他还年轻,活在喜欢故事与传说的年纪。
所以,他喜欢随口说出许许多多东方神话故事的楚书铭。
别扭的德语,讲述着从中文翻译为英语,又由犹太人记录下来的中国传说。
钟应仔细辨别着关键词,发现楚先生讲述的是《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嫦娥奔月》。
他讲述浩瀚大海,讲述头顶烈阳,讲述清冷明月,又抬手指着这些永远能够见到的大自然事物,和迈德维茨换取德语的关键词。
钟应理解了迈德维茨的快乐。
他在集中营日复一日行走在死亡阶梯上,昨天还觉得自己不想活下去。
今天却觉得——
啊,Summy还会讲什么样的故事,是吃了灵药能够去月亮上的天使,还是追着太阳化身山脉的巨人?
钟应看着那些故事,就像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