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必行轻轻扣住了自己的个人终端,沉默了片刻,从短暂的怔忡中回过神来,他目光定在一个点上,微微抿了抿嘴唇。
这是个聚焦深思的神色。
林静恒分明是那个咄咄逼人的角色,可是觑着对方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出了提心吊胆。
林静恒天性冷淡而狡猾,必要的时候,能扮演很多角色,也很会对症下药,可以把老哈登骗得十四年回不过神来。他曾经穿上过一千层伪装,但是多年来,没有扒下过一件。因为自从陆信死后,他就不再能从任何人身上汲取安全感了——
战友不行,他们都仰仗他,拿他当主心骨,主心骨得永远笔直地戳在那;长辈不行,要是他们行,陆信也不会死得不明不白;唯一的亲人与他隔了十万光年那么远,乃至于至今几乎兵戈相向;甚至陆必行也不行,当年陆必行太年轻,而且在他眼里太过美好,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太过贵重的珍宝是不能带来安全感的,只能增加不安。
所以他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多年来,永远在怀疑一切,永远在固步自封,他从不袒露自己的感受,从不和别人商量自己的想法。
林静恒出生入死几十年,但是这一刻,是他最豁的出去的时候。
他把能给的都给了。
“不要这样,”陆必行沉默了好一会,展开个人终端,把进程关了,他用一种轻而和缓的声音说,“我不会用这个的……那把你当什么了?”
话是好话,温柔熨帖得让人心软,可是林静恒提起的心却忽然掉下去半截。
“好,我是有一些事想问——我记得刚刚修复好湛卢的时候,他告诉我说,当时由于秘密航道泄密,伏兵炸毁了跃迁点,指挥舰被炸毁,湛卢的主体也在爆炸中焚毁。我猜,指挥舰爆炸时,他应该会变形成紧急生态舱,”陆必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稳,吐字从容,没有普通人说话时无意识的磕绊和含糊,听得出来,他一定非常精通即兴演讲,但整个人依然显得很紧绷,因为他在不断揉搓着自己的手,好像总是对这双手的温度不满意,“生态舱的防护能力有限,在剧烈的能量冲击波里,变形材料很快会失活,主机也会因为过热而焚毁……对吧?那时候,你有没有受伤?重不重?”
林静恒深深地看着他。
陆必行继续问:“有没有找靠得住的医生检查过,会不会留下健康隐患?”
林静恒心想:没你往自己身上打芯片的隐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