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的坑里?
这些念头从长庚脑子里烟花似的乍然而起,又流星一般悄然滑过,他一个都懒得去深究,只是心口疼——因为自己婆婆妈妈地牵挂了那么久,原来只是自作多情加上自不量力,长庚已经过早地知道了什么叫做“恐惧”和“心寒”,也感受过绝望和濒死,单单不知道“尴尬”二字居然也能让人肝肠寸断。
顾昀见他红着眼眶不应声,总算从烂透了的良心里扒拉出了一点内疚,他叹了口气,在诸多敌军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单膝跪下,小心地将那钢腿从长庚的伤腿上摘了下来,覆着一层轻甲的手掌轻轻地按了几下,说道:“脚踝脱开了,不碍事,疼吗?”
长庚一声不吭。
这孩子平日里虽然也跟他撒娇怄气,却什么都会想着他,此时忽然用这么陌生的眼神盯着他,顾昀心里忽然有点后悔。
不过只后悔了一瞬。
铁石心肠的安定侯很快就想开了:“事都都办到这份上了,后悔有个屁用。”
于是他喜怒不形于色地低下头,一脸漠然地捧起长庚的伤腿,连声招呼也没打,一拉一扣,就合上了他脱开的关节。
长庚周身猛地颤抖了一下,没叫疼。
大概此时此刻就算别人捅他一刀,他也是不知道疼的。
顾昀把他抱起来放在马背上,发现自己对付不了干儿子,只好起身转而欺负蛮人。
他下马、面见、接骨一系列动作连头也不抬,好像周围那些披甲执锐的敌甲都不存在,可一时片刻间,竟然也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也许单单是帅旗上的“顾”字,便已经能让草原狼们闻风丧胆了。
蛮族世子看他的眼神就像狼王盯着残杀过自己同族的猎人,仇深似海,戒备过头。
十四年前,顾昀的亲爹就是杀遍十八部落的总指挥,狼王——也就是这位世子的爹,至今靠两条嶙峋可怖的假腿走路,全是拜顾老侯爷所赐。
世子不缺心眼,连长庚一个小孩都能在心乱如麻中隐约想明白的事,他当然不可能反应不过来,一见顾昀,他就知道大势已去了。
仿佛为了如他所愿,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鸣,一个惨白的信号塔钻天猴似的冲上半空,炸了个青天白日。
而后七八条玄鹰的黑影好像暗色闪电,纷纷落在巨鸢上。
玄鹰是巨鸢最大的克星,那些蛮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批钢甲,不过是初学乍练,样子唬人,哪里是出神入化的玄铁营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