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低头看了看她,忽然有点局促,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巾,递进她手里。在麦明河怔忡地看着它,不明所以时,他说:“我知道了,你别哭了,我给你找。你记得诗名吗?”
她哭了?
原来这把岁数了,她也不能接受死。
或许是这把岁数了,她还没来得及真正活过。
“是是叫什么雏菊来着。”麦明河有意隐去了一半标题。
聪明手机里东西多,要找一个诗不好找,雏菊又是个非常普遍的意象,果然很耗时间。
小偷在一连找了几首诗都不对以后,终于不耐烦起来:“老太太,你记不得名字,这不怪我。我还得赶回去交任务,你——”
“我想起来了,”麦明河赶紧说。
这个要拿走她某样东西的年轻人,大概也是她人生里,最后一个能让她再听一次诗的人。
就算实在拖延不下去,她必须面对死亡,那能再听听诗,也是好的。
“我会采更多的雏菊诗名好像是这个。”
年轻人看她一眼,没说话,手指在屏幕上哒哒响了几下。
这一次,他很快找出了麦明河反复想起的那首诗。
“我给你找了个朗读视频,”他将手机放在床边,说。
在充斥药味和衰败的寂静房间里,视频前的广告热热闹闹地响起来,介绍小凯撒披萨店的优惠价。
“广告完了就是,你听着吧,你一边听,我一边干活。”
他弯下腰,从黑乎乎的机器里,抽出了一根管子。
如果我能从头活过,
我会试着犯更多的错。
我会放松下来,
我会更加柔软,
我会比这一趟旅程,活得更傻。
麦明河感觉到自己耳朵旁变得湿濡濡的。
她像父母一样,一辈子殚精竭虑。战时物价通胀,她就每天费心思计划口粮;和平时期,每周都做家庭账本。儿时家里开小商店,她再渴望,也从不敢偷吃一口货架上的糖。
她长大后遇见许多岔路,生满野花,但从未踏足。
人真奇怪,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只有这一生;但每一天的过法,都好像还有无穷的时间,可以再来。
小偷掀开被子,把一个凉凉的管子搭上麦明河的胸口,她才隐约意识到,那东西长得有点像老式吸尘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