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历说:是什么呢?
出于尊重,他没有说出他的猜测。
尼诺说:我每天都在想,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个世界上,我这一代人只剩下我一个了。你能理解这种绝对孤独感吗?我的父母一定在很久以前已经不在了。我离开法国的时候没有结婚,但是我有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我的哥哥和姐姐按常理不可能还活着。如果他们有孩子,孩子也应该有一百二十多岁了。也是不可能还活着的。他们的孩子如果还有孩子,也就是说我的侄孙一辈的,如果他们还活着,也应该有一百来岁了。如果幸运,我可能有孙子的孙子的孙子了。可是孙子的孙子的孙子如果见到我,他们会说什么?他们会说我是老魔。对不对?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说得上话或者攀得上亲戚关系的人了。如果我回到法国,我只能到墓地去找他们。
波历说:你确实说到了长生的一个问题,也可以说是社会问题。可是你也可以这样想,你的相貌和你的基因年龄还只有五六十岁,你还可以把自己转得更年轻,甚至到二十几岁。这样,你就可以重新开始你的人生了。何必一定要找回过去呢?
尼诺说:可是你想过这个问题吗?如果哪一天世界上充满了这种返老还童的人,不是乱套了吗?如果我转成了一个二十五岁基因的年轻男子,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爱上了,而且爱得死去活来。如果她问我年龄,我怎么说。我是说我是二十五岁,还是告诉他我其实已经一百五十五岁了?婚姻登记的时候,我怎么登记?我如果在年龄那里写上一百五十五岁,新娘的父母都会当场晕倒的。或者说我精神失常。再说了,如果我的女朋友正好是我的重孙的重孙女,而且她的家谱上还有我的名字,那不是太不好玩了?
他又哈哈大笑了。他说:想都没法想。不想还好。
波历说: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复杂。不过你今天到这里来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件事的吧?
尼诺说:你这个年轻人还真是年轻人,年轻人就是性急。先喝酒,我们再进入下一个单元。
他喝了一杯,又要了一杯,然后又要了一杯。波历陪他喝着。他们喝的都是上等的红葡萄洒,比尼诺年轻不了太多的那种。
波历当然看得出来尼诺的犹豫。他好像一直在思想斗争着。所以波历只是陪他喝着,维护着小酒吧里的寂静,享受着果果小姐的猫步之幽。
尼诺终于放下了杯子。
他说:波历小朋友,我听说你快要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