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且,那些乡绅可以一面做着卖国的勾当一面过着人上人的光鲜日子,他为何就要老实本分地给他们当牛做马?何况,他不认为自己这是卖国。
他这些年四处漂泊,对于朝廷的政令与沿海的状况有了益发深入的了解,他觉得朝廷的海禁策略是十分欠妥的。或许海禁在太-祖朝是英明的决断,但时过境迁,如今显然已经与滨海的状况方枘圆凿,难以相容。
他认为远洋海贸应当是合法的,这是他最大也是最主要的心理安慰。
初初入伙时,他处境凄惨,过得比铺子里的学徒更要受气。然而他坚信自己能爬上去,他也必须爬上去。
他从前所受每一桩苦难,几乎都在不断提醒他一件事,那就是强者为尊。
如若他家中有势,官差还敢强征他家田地么?如若他家中有势,赵三还敢诬赖他么?
他所承受的一切剥削、欺凌、掠夺,症结都在于他的弱小。弱肉强食,本是世间至理。
他做海寇是被逼无奈之举,但他确实也存着私心。他想藉此令自己变强。他知道远洋海贸暴利,他想拥有富堪敌国的财富,他要立于千万人之上,他要让那些曾欺凌过他的人,在他面前丧胆落魄!
光阴似无声细流,不知不觉便已过了十个春秋。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底层蝼蚁,一跃成为南北海面上威名赫赫的寇王。
也是在这十年间,他发现自己在经商上有着远胜常人的踔绝天赋。他总是能在众人都无所觉时,发掘出图利之机,抢先下手,占得先机。
他手中资财如同滚雪球一样迅速膨增,他甚至自己也记不清楚自己在海外究竟置了多少产业。
正此时,他的侄儿找到了他。他这才知晓,原来他的父兄早就相继离世,而他兄长也只得他侄儿这根独苗。他侄儿这些年接连做了几样小买卖,但都是血本无归,镇日风里来雨里去也仍是生计艰难。
他即刻就想起了当年他对他兄长的亏欠,不假思索留下了他侄儿,让他在他手底下做事。
他问及母亲状况,他说她痛恨他当年出走之举,更痛恨他落草为寇,不肯宽宥他。
他其时沉默许久。
他这些年来也还会想起家中亲人,想起故国,但他愈来愈觉得,那些都是十分渺远的回忆了。而且,他再是如何想,也不可能回去了。
他让他侄儿给他母亲带些银钱回去,起先他母亲还肯收下,后头不知如何得知那钱是他的,就恚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