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宗承身处其中,只觉自己似乎置身漩涡之中,周遭那此伏彼起的讥言冷语,那锋锐如刀的鄙薄眼神,都是暴风巨浪,都是雨雪冰霜,而他不过是一叶扁舟,在风雨飘摇之中,被不断撕扯,不断摧折。
他再三申明自己是被栽赃的,人不是他杀的,但没有人信他。
他父母赶来时,他以为终于寻到了依傍,谁知他们听罢前因后果,也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他。
他虽然只有十多岁,但观人辞色细致入微,一眼就能看出,他爹娘不信他。
真可笑,他爹娘居然也不信他。
他的心忽然跌到了谷底。他觉得他似乎不适合在这里待着,他与这里、与这里的人都格格不入。
因着赵三的指控与周围邻人对他性情的品评,差役也选择相信赵三,打算将他押送到县衙鞫审。
他趁乱逃了。
他在荒山野林里游荡了两日,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只有背井离乡,才能讨得活命。他认为即便他老老实实地去见官,也不能洗刷冤屈,因为他不相信官府里有什么好东西。
那些官吏根本不把百姓当人看,一心只知钻营,岂会理会他这无权无势的小民的死活?何况此事本也不好查证,他几乎能预见到,届时那端坐大堂的官老爷会如何偏听偏信,为图省事直接给他扣个杀人凶犯的名头,然后捡个日子,将他处决了事。
他不能做那砧板上的鱼肉。
但在流亡之前,他要先回一趟家。
不出所料,他爹娘让他去官府将事情澄清。他只是沉默以对。后半夜的时候,他拿了些衣物细软并些出外必备的零碎物件,离家出走。
他从前时常听父亲说起外面如何如何精彩,他起先以为自己心思活络、头脑灵光,能很快站稳脚跟,但不多久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外面的天地确实广阔,但远远不如他先前所想的那样好混。他身上的银钱很快便花销干净,断粮之后,他几乎是靠着乞讨活下来的。
后来他去码头上做过苦力,也去一些小铺子里当过伙计,但都长久不了,因为他过于敏感,总觉得官府已经发了通缉他的布告,只要周围人有丁点异动,他就要换地方。
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年,再后来,一个偶然的契机之下,他入伙海寇。
他心中也并非没有负疚感,但他认为他自小生长的故乡抛弃了他,故国也抛弃了他,他是个无国无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