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盛夏8月里的一天,邓汶刚从北京的大学毕业,便到美国读硕士,护照上贴着的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美国签证倒比他刚到手的本科文凭更让他兴奋,邓汶攥着护照,怀里贴身揣着伍千美元,搭乘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航班飞到底特律,再转机到了波士顿。一年以后,廖晓萍也来了,两个人“夫妻双双把书念”,念完硕士念博士,念完博士就留在大学的实验室里做助手,给导师当“长工”,可是没多久,导师搞不到新项目,没有足够的课题经费,养不起“长工”了,邓汶和廖晓萍便出来找工作,他俩运气不错,邓汶先找到了目前所在的这家公司,如今也算是个骨干和头目了,负责软件开发和测试工程,廖晓萍不久也有了工作,在一家网络公司做技术支持,两人苦熬多年总算拿到了美国的绿卡,家中惟一的美国公民是五岁的女儿。
邓汶一直没回过中国,也没去过美国以外的其他地方,曾经有几次打算去墨西哥或者加拿大旅旅游、度度假,精打细算之后邓汶还是决定暂缓,等先把房子的按揭还清再说吧,反正那些名胜过几年也不会消失,以后再去不迟。可是,就在现在,当邓汶坐在登机口旁的皮椅上,看着窗外跑道上飞机的起降,他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愿望,就像十多年前他迫不及待地要走出中国一样,现在的他又迫不及待地想走出美国了。
登机了,邓汶事先特意选的靠窗的座位,他把头抵在舷窗旁边,闭上眼睛,希望能睡上一会儿,却发现脑子里乱乱的,他在想如果这个航班的目的地不是拉斯维加斯而是北京该有多好。等飞机进入平飞状态之后,机舱里的乘务员开始忙活了,邓汶斜着眼睛看着她们在机舱走道上来回穿梭,心想,为什么美国的空姐都这么老呢?最年轻的也是空嫂,一般是“空婶”甚至还有“空奶”。邓汶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因为他想起来,其实他从来都没有亲眼看见过中国的空姐,他平生头一次坐飞机就是从北京到底特律的那次,见到的就都是美国的空姐,中国空姐年轻漂亮的形象对于他而言只是二维平面的想象而已。
一位空嫂手里拿一支耳机冲乘客挥动着,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放着很多支耳机,她沿着走道边走边问:“五美元,有谁需要吗?”邓汶心想,现在航空公司的日子也真不好过啊,以前每个乘客面前的座椅口袋里都放着免费使用的耳机,如今要想一饱耳福还得花五美元才行,邓汶是不会花这种可花可不花的钱的,哪怕只是五美元。
空嫂、空婶们送了一趟饮料之后,邓汶刚想再试着睡会儿,又有人来打扰了